做理想主义者，求不可能之事
到底是顶层少数人财富与技术的狂飙突进，还是作为社群而存在的人类整体，哪个才是人类文明应有的要义？
“如果说城市是文明的丰碑，我只怕这座丰碑比人类文明存在的时间更长久。”
上海疫情的启示：城市化和现代化真的不能被质疑吗？
文/wildSwan
现代社会之所以被命名为“现代”，是因为近几百年来无论是西方发达国家还是后来的发展中国家，不管这些国家遵循何种政治体制和意识形态，它们所追求的共同目标都是一样的，即所谓的现代化。
无论是在90年代解体的苏联，还是标榜自由民主的美国，无论是现代资本主义的发源地欧洲，还是二战后通过解殖运动而兴起的第三世界国家，无论是朝鲜、韩国还是日本、中国，乃至拉丁美洲诸国，都在“现代主义”的同一叙事之下，共同追求着以工业化和城市化为基本特征的现代化。
全球各国城市化率（）
现代化的基本形式在全球化的今天表现为以资本主义大市场为前提特征的城市化。这种现代化在某些国家同时表现为工业化，但某些国家虽然并没有实现工业化，但也达到了较高的城市化率。前者比如新自由主义改革前的欧洲、美国和中国香港等地，还包括日本、德国等依然保有工业生产能力的国家；后者包括拉丁美洲的巴西、阿根廷、智利、委内瑞拉、墨西哥，非洲的南非等国。这些国家的城市化水平都高达60%以上，有一些国家的城市化率甚至高达90%，比如委内瑞拉、阿根廷等。
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市
但是今天世界上不断爆发的冲突和以贫富两极分化为最突出表现形式的现代化问题也在愈演愈烈，并且这些年有不断扩大乃至极化的现象。也就是说，现代主义所许诺人们的，关于城市化和现代化够改善人类的生存境遇，能够给人类带来美好生活的承诺似乎并没有发生，相反，大多数人类的生存状况不是变得更好，而是更糟了。
至此，我们是不是至少应该问一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现代主义所承诺的，而我们付出了极大代价所努力完成的现代化并没有带领我们走向预想中的光明，而是在不断引导我们坠入黑暗？
全球万人口及以上城市分布图
我并不是在说现代化没有带来任何成就。无论是现代文明的丰碑——城市，还是现代化所带来的便利和进步都使我们感受到了巨大的改变，这在中国大陆民众的体认还要格外地深，因为经过40年的高速发展，中国从一个贫弱的国家变成了一个现代化的工业大国，虽然中国的城市化率并没有那么高，但是城市的高速发展已经让许多中国人享受到了现代化的诸多好处。
我也并不是要单纯地反对现代化，我肯定现代化所带来的所有功绩。但问题是，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了现代化发展所带来的诸多好处的时候，却忽略了现代化的造成的代价以及现代化带来的诸多问题。
比如，一个典型的问题就是拉美国家普遍存在的城市贫民窟。拉美国家普遍城市化率非常高，经常能达到80%甚至90%，但是这些光鲜的城市外围，被一望无际的贫民窟所包围着。包括亚洲的印度，虽然印度的总体城市化率并不高，但是大城市周边依然存在面积不小的贫民区，我们可以在如《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这样的电影中窥探一二。
印度孟加拉贫民区
如果你去过这些贫民窟或者看过关于贫民窟的电影，你就会知道在这些贫民窟生活是极度绝望的。贫民窟的人无法享受现代城市的任何便利，比如电力、交通、自来水、下水道、商店、现代医疗和教育等一切城市应该提供的公共服务和设施，反而是贫困、疾病、瘟疫、饥饿、犯罪、毒品、妓院等种种人类社会之恶会在这些地方泛滥和发酵。
拉美一处典型的贫民窟
如果无法想象这样的贫民窟的话，我们可以试着想象中国的城中村，虽然城中村远没有贫民窟那么大的社会问题，但是城中村的居民也无法享受到现代城市中心区所能享有的便利。
或者我们可以这么说：城市化和现代化很美好，但这些美好是专属于某一些人的。城市化为了某一些人而存在，被某一些人所享有。而现代城市化的发展往往不会照顾到其整个国民或者说作为整体的人类。
只有那些能够负担起城市高昂的，而且日益高昂的生活成本的那部分人，才能够享受城市化所带来的便利。更显而易见的是，你所能享受到的便利和好处直接与你的经济能力挂钩，比如你能够出多少钱买一套房子决定了你能生活在怎样的城市以及城市里怎样的地段，比如你所拥有的财富和你的不必为维持生存而空余的闲暇时间决定了你能享受城市的哪些便利和优点。
一个北京网约车司机的新冠流调
例如前段时间北京的新冠流调当中的两个人，一个可以过逛商场、滑雪、看展的中产生活，一个只能从早到晚辛勤奔波。同样的城市在拥有不同资产的人看来完全不一样。
但是那些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进入城市的人，虽然他们占这些世界人口的大多数，但是却成了这个世界城市化和现代化的“弃民”。他们不被需要，也不被关心，他们成了名副其实的“多余的人”。因为这个世界某种程度上是一个金钱和资本主导的世界，今天的世界地图是一幅经济地图，所有无法参与买和卖的人，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们不会进入媒体的视线（媒体的视线往往成为大众了解整个世界的视线）、GDP的统计数据，和大数据的统计对象，他们变成了纯粹的不可见、不可知、不可被理解的人群。
贫民窟中的孩子们
这就是今天因世界贫富两极分化而导致的直接结果之一。但是为什么本应成为人类美好未来预言的现代化和城市化却造成了这样的一个结果呢？
中国三农学者，人民大学的温铁军教授给出了他的一个解释。他认为任何意义上的“发展”都是一体两面的，有成果，就一定会有相应的代价。而今天世界现代化发展的成果被这个世界的少部分强势群体所占有了，而现代化的代价却被转嫁给了大多数的弱势群体。
比如说，在产业资本阶段，由于产业资本的聚集效应而产生的高收益，被少部分产业资本家和企业高管所占有，但是由于工业发展所带来的如土地、空气和河流的污染却被转嫁给了当地的老百姓，产业资本收益的持有者可以拿着高收益到没有污染的地方继续生活，但是普通的当地百姓却没有办法搬离已经被污染的家乡。
而在金融资本阶段，由于各国央行不断增发货币导致资本流动性大大增加，而不断扩张的流动性使得金融投资者在流动性扩张的虚拟资本中不断获利的趋势，会导致实体经济的不景气。由于金融资本只能使极少数人获益，而产业资本才能通过增加就业使多数人获益。实体经济的不景气会导致失业大幅增加而使得大部分人收入下降，收入下降导致大部分人消费能力不足和市场需求下降，从而造成生产过剩危机，进一步摧毁实体经济。虚拟经济的高收益推高了城市的房价和生活成本，而这是属于少数人的胜利，多数人感受到的是失业和生活水平的下降。
城市化和现代化的成果已经被讲述得太多，这里我不想再赘述，但是城市化和现代化带来的危机和后果却少有人谈及。这次的新冠疫情也让我们深刻地感受到了城市在平时能有多么便利，在危机发生时就能有多么脆弱。
疫情中的上海，吃饭成了大问题
占GDP如此之高的现代化大都市，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可能导致人们的基本生存得不到保障，而这还只是没有大量城市周围贫民窟的中国。由此可想而知，在那些有大量城市贫民窟的地区，如果瘟疫袭来，他们该是多么的绝望。而在这次新冠疫情中受到伤害和冲击最深的，就是这些城市贫民窟，因为缺乏起码的卫生和隔离条件，缺乏起码的医疗和保障体系，人们也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患病的亲友死去。绝望和悲惨不能因为没有足够的媒体报道就可以当作从未发生。
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要单纯地反对和否定现代化，只是提出一些疑虑和思考。当你说到现代化和城市化的时候，说得是谁的现代化和城市化？是少数的利益集团，还是作为人类的整体？现代化是否就只能是现在这一种样式？哪怕它极度不公平？我们是否能够对如此粗暴和激进的现代化提出一点反思？到底是顶层少数人财富与技术的狂飙突进，还是作为社群而存在的人类整体，哪个才是人类文明应有的要义？
记得看到过一句令我久久难以忘怀的话，写在这里也许是十分适合的：
“如果说城市是文明的丰碑，我只怕这座丰碑比人类文明存在的时间更长久。”
（全文完）
?被背叛的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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